这是很久以前写的文字,最开始是计划写三篇的,但是后来发现很多事情只能放在心里回忆。
三爸,您还好吗?
门前的那棵核桃树已经追随你的脚步到了天堂,它就在你的旁边吗,每年这个季节,它还不停的向地上掉那好吃的核桃吗?哦,对了,你每年春节的时候千万记得在在它的身躯上用刀划个口子,然后喂它一些米饭,不然,它会生气的,它不会给你结美味的核桃,不会用它那枝结实的旁枝承起您酒后倒挂的身体。
你忘记我了吗,听见我想你的声音吗,我常常梦见你,梦见你当年给我买第一本小人书时我的喜悦,和你的笑容,哦,这不是梦,是我的记忆。
它怎么就成了记忆了?
三爸是个残疾人,小时侯得脑膜炎打错针耳聋了,由于他读过几年书,所以还能说,能写,能认字,他想和你说话时你肯定能听见,但你想和他说话时就只有走到他的身前,所以我常常在喊他做事的时候要用很快的速度去追他,这时候我就会在心里骂他,聋子,气人的聋子,他还乐呵呵的问我想爪子(四川话,什么的意思)。
可能是因为残疾的缘故,三爸特别维护自己的面子,他喜欢刀,又尤其喜欢三棱刮刀,他有很多把,我可以拿他身边的所有东西,唯一这个不行。
他常常讲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,会很多武功,我小时侯也确信不移,后来才知道这都是假的,但是我还是相信,相信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,然后乐此不匹地看他倒立,看他演示自创的少林长拳。
三爸最喜欢的表演是在酒后找棵大树,一只腿单挂在一根树枝上到吊着,轻轻的晃动,轻轻的晃动,在人们的惊讶表情中慢慢地加大晃动的幅度,直到和树枝的高度齐平,一边大声的唱着那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歌,那歌声苍凉而且高亢,没有曲调和起伏,但你分明能听见一种生活的味道,一种顽强的生命力,一种被别人承认带来的骄傲和满足,我也在极富感染力的歌声中看见一个残缺的生命完整起来,飘起来,飘起来,轻轻地自如地飘动,越飘越高,长久地在我心灵某个角落飘荡不息。
三爸喜欢打鱼,用一种有粘性的排网分别在河的上下游各拦一道,然后在鱼网中间的河面上用竹竿或者石头敲打河水,鱼就会乖乖的向两头的鱼网钻去。
三爸打鱼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在旁边看,他会显得非常激动,一会儿下网,一会儿收网,一会儿敲打河面,他显得是那么忙碌,但脸上洋溢着不能自抑的幸福。
有些年轻人心眼很坏,趁三爸不注意的时候用石头打鱼网,三爸发现了就会拔出他的三棱刮刀,向那些年轻人冲去,那一刻你分明能看见他的愤怒,无比的愤怒,如果那些小孩不跑,我敢用我的生命打赌他会把那些小孩杀掉,他们可能只是觉得有趣,但他们不知道这样伤了一个人的尊严,过去这么多年,那些小孩应该都长大了,他们明白了吗,明白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金钱,而是尊严和作为一个人的骄傲,如果有人冒犯你这一点,你就应该用生命去捍卫,如果你冒犯别人这一点,你就会被所有的人所唾弃。
三爸喜欢看武侠小说和小人书,后来他看了一本书,好象是写一个开创了自然门的人叫杜心武,最开始的时候他给我讲自然门工夫的神奇,后来给我讲他们自然门武功的神气,再后来,他再也不讲自然门的事情,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句话:当杜心武老了回到家乡的时候,他是那么孤单和悲凉。尤其喜欢在天快全黑的时候讲,这是他的背影正慢慢消失在他家门口,语气是悲伤而落魄,我听着听着就感到心酸,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酸,但是他每念一句,我的心就会跳动一次,到后来我的心跳让我想要死去,眼泪不由自主掉下来,直到泪流满面,然后一个人躲到被窝里嚎啕大哭。
躲到被窝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害羞,我已经长大了,我就要离开家乡,但是三爸开始慢慢老去。
谁,谁来陪伴我那已经开始慢慢孤独老去的三爸?